一陣強烈的眩暈過後杜十娘猛的坐起,發覺自己竟然又回到了自己的房間里。
「我竟然真的回來了,我真的回來了!」
杜十娘再顧不上什麼教養儀態,近乎四肢並用的爬起來,去梳妝台前照鏡子。
泛黃的銅鏡照出她的面龐,還是一如既往的青春艷麗,青絲低垂在胸口肩頭,與平時上妝相比是另一番別樣懵懂清純,和前世泡在刺骨冰涼江水中腫脹難堪的屍身天差地別。
眼睛裏流露出來些與以往不同的神情,她興奮的聲音都有些顫抖。
「系統,你,你還在嗎?」
「宿主,系統一直都在哦,現在你回到了被李甲贖出青樓的前一個月,請加油改變自己的命運喲!」
「前一個月……」
杜十娘慢慢思索着,被贖出青樓前一個月其實距離她投江自盡差不了多長時間,記憶都仍然清晰。
她現在的首要目標是恢復自由身,之後擺脫李甲和孫富,還有其他男人的糾纏,剩下的在從長計議。
當時鴇母心想李甲已然落魄,必然交不起十娘的贖身錢,所以才隨口喊了個三百兩銀刁難刁難他,但她沒想到竟然真的東拼西湊湊出了這三百兩銀子,只得放杜十娘離開。
但是十娘作為京城名妓,若是正兒八經的要去贖身,千百兩銀子都未必行得通,這些錢她短時間定然湊不齊,所以還是得依靠前世的法子脫身青樓。
雖然還要靠李甲贖身,但贖身之後絕不能再和他有瓜葛,只要在和李甲回鄉之前就和他斷了糾纏,那也就不會遇到孫富,直接又省去一個大麻煩。
前世鴇母要李甲十日之期內湊出三百兩銀子,李甲身邊人都知道他終日不幹正事,只在煙花柳巷廝混,都不願意借錢給他,李甲的朋友柳遇春更是直言這是鴇母和杜十娘一同為難李甲,好叫他知難而退,讓李甲別再和杜十娘糾纏。直到杜十娘拿出了自己壓箱底的一百五十兩銀子,柳遇春才相信杜十娘是真心從良,幫李甲以自己的名義借到了錢。
這輩子要讓柳遇春和李甲相信自己是真的願意從良,杜十娘肯定還是少不得要自掏腰包拿錢出來,只是絕不會像之前那樣把私囤的全部積蓄都拿出來了,再怎麼說也要留點錢財傍身,以防什麼不測,再說柳遇春既然有本事幾天內借到一百五十兩銀,想必再多一些他也承受得住。
「人果真還是多得為自己考慮……系統,我這麼想是不是太過涼薄了些?」
「宿主,這是正常的喲,不要自責,自己永遠最重要」
「不,不單單是為自己,還應是得為值得的人考慮,前世我要走時,姐妹們為我湊路費,替我梳洗打扮,給我騰房間住……她們才是我真正應該在乎的人。」
「而李郎,不,李甲呢,他三番兩次懷疑我對他的真心,面對父親的阻撓膽怯又懦弱,被人三言兩語就挑撥了去……唉我當真豬油蒙了心,為這樣的人心甘情願去死……我既然有幸能重生一遭,就一定不會再心盲眼瞎辜負在乎我的人!」
這些都是前世杜十娘投江後,浸泡在冰冷的江水裡,嗆水瀕死,無法呼吸時一下子想通的。
既然還有一個月時間準備,那就先把李甲拴牢了再從長計議,杜十娘一邊盤算着一邊坐下為自己上妝。
現在自己手頭有私存的一百五十兩銀,珠釵首飾也有不少,這幾天可以陸陸續續典當一些換成銀子,只是不能讓鴇母發現——前世自己離開妓院時,鴇母可是一錙一銖都沒讓杜十娘帶走,最後杜十娘也只是拿走了兩套舊衣而已。
這麼看大概能有一百七八十兩銀子,前世,屆時臨走前,姐妹們還給了杜十娘二十兩銀子,杜十娘又將其給了李甲置購日常所需,這輩子這筆錢她是不會再出了,通通都存起來,那就是二百兩銀子。
還有與杜十娘最為交好的謝月朗和徐素素,又額外給了杜十娘一隻百寶匣,裏面凈是金銀珠寶,光當時拿出來給李甲作路費的就有五十兩銀子,餘下的首飾珠釵折算完起碼也值三百兩銀子。
這麼一看,到時候就有五百五十兩銀子,這些錢足夠杜十娘衣食無憂一輩子,前世自己何苦想不通,為了個背信棄義的男人去投河自盡呢?
她完全可以拿這些銀兩當本錢,做點小本買賣,或者開個小茶樓,等籌夠錢給其他姐妹贖身,然後姐妹幾個快快樂樂度過一生的啊。
杜十娘越想越覺得自己前世不對勁,怎麼莫名其妙就被人忽悠從一個泥坑跳到了另一個泥坑,最後還把自己給坑死了,簡直就像被人奪了舍一樣啊。
「宿主,所以下一步你打算怎麼做?」
沉默半天的機械音再度響起。
杜十娘便將自己所想盡數說了出來,但是系統卻沉默了。
「……」
「怎麼了?是有何不妥嗎?」
杜十娘察覺到系統的變化,有些忐忑的問道。
「不是,宿主,稍等,我在找東西」
杜十娘仍有些難以用自己的邏輯解釋系統的存在,她還以為系統無形,沒想到還可以找東西,沒忍住問了出來。
「宿主,系統是無形的,但是有系統空間,你也可以在系統商城裡用積分換取物品……啊找到了」
「什麼是積分?我要怎麼才能得到?」
還沒等杜十娘問完周圍的景象就極速發生了轉換,空間扭曲摺疊又詭異的伸展開來,最後幻化成了繁華奇異又閃耀着五彩光芒的瓊樓玉宇。
「!」
杜十娘站在一處開闊的廣場,已然被驚的說不出話來了,周圍的一切全都是她沒見過,甚至連做夢都不敢想的景象:
足夠好幾輛馬車並行的平坦大道,來來往往是跑起來比最上乘的馬兒還快的彩色匣子;遠處高的駭人的柱子也發出星星點點的光輝,密密麻麻不知道呈什麼陣勢排布,遠處看就像星空被平鋪開了一樣……
「天啊……」
杜十娘慢慢走動起來。
「系……系統,這是在哪裡?」
「宿主,你現在看到的是大約四百五十年後的京城」
「四百五年後的京城,太美了,這些物什我從沒見過,簡直,這簡直是……」
杜十娘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情此景,只得回過身繼續看周圍景色。
她才發現周圍空地上有很多人,大家穿着的衣裳形制都和她所熟知的大相徑庭,手上都還拿着個形狀相似的發光板子,而且街上有好多女孩子,在她所在的時候女子可是很難隨意出門的。
這些女孩子化的妝容也和她常見的完全不同,可是和她們的衣着放在一塊又顯得那麼和諧美麗,她們可以露出胳膊,甚至光腿,還有些姑娘露出來半截腰。
「四百多年以後,姑娘們都可以這麼打扮了嗎?沒有人會指手畫腳嗎?」
「宿主,這個時代男女平等。女人可以隨便穿任何自己喜歡的衣服,女人可以隨時出門逛街,女人可以自己工作賺錢,女人可以做任何一件男人能做的事情」
杜十娘的眸光中閃爍着遠處商業區霓虹燈反射出的光彩。
「杜十娘,杜媺,你也是女人」
「所以我,我也可以做很多事的,對嗎?」
「宿主,你回頭看」
杜十娘聽着系統的指示回身,高大巍峨的承天門,宮殿飛檐被比油燈亮堂十倍的金色勾勒出輪廓,在黑夜裡熠熠生輝,承天門正**掛着一副男人畫像,周圍是些熟悉卻又看不懂的字。
「中間這個男人是毛主席,他是這個時代最偉大的人之一,他說過一句話——」
「婦女能頂半邊天」
「婦女能頂半邊天,婦女能頂半邊天,婦女能頂半邊天……」
杜十娘把這句話細細讀來,像是要把它在唇齒間碾碎一樣,慢而細緻的一遍又一遍的讀。
「哈哈哈好好!」
杜十娘眼裡光彩更勝,這句話醍醐灌頂,彷彿她人生前十九年都是一場大夢,現在才被喚醒,她忍不住笑起來,大笑,端了七八年的淑女架子一下子蕩然無存,笑着笑着卻捂住了臉,淚水被長袖吸收,暈染開一片深色。
「婦女能頂半邊天……」
「我,我,從來沒有人和我說過這些話,都教女人以父為綱,以夫為綱,以子為綱,可是為什麼啊?就因為他們多我們二兩肉嗎?」
「婦女能頂半邊天,女子也可以讀書,也可以經商,甚至,甚至可以入朝為官啊,唐朝還有女帝呢!憑什麼現在的姑娘不能?」
她問系統。
「宿主,你在改寫自己命運的同時,也可以改寫其他女子的命運。雖然直到四百多年才男女平等,但是或許你可以加速進程」
「對,你說得對,今朝我杜媺脫苦海了,但是還有千千萬個姑娘受着苦,我重來一遭若是只開個小鋪子安分終老,豈不是辜負了這一條命?」
「是的,宿主,無負今朝」
場景坍縮,杜十娘再次回到了梳妝桌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