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一。
是打工人辛苦搬磚的好日子。
我也是打工人。
在榕城,說起【打工人】三個字,總是能輕易找到同類,換來對方會心的笑容。
榕城是國際大都市,本地人口只有可憐的一百來萬,剩下的兩千多萬人,全都是外地人,全都是打工人。
【來了就是榕城人】。
改革開放之初,這句口號如同春雷一般,響徹神州大地。
一時之間,無數年輕人懷揣着夢想,不遠千里萬里,來到榕城打拚。
這麼多年過去了,不知道有多少人真的實現了自己的夢想。
反正,我在【榕城】奮鬥了七八年,悲摧的人生,總算是看到一點希望了。
扯遠了。
我來到公司打卡。
我們公司全稱叫做【宏泰科技有限公司】。主要生產手機、音響、通訊設備等等,集生產與銷售於一體。
宏泰公司的規模不是很大,整個總部只有兩百來號人,分為人力資源部、財務部、採購部……
我現在的職位,是市場部經理。
負責銷售渠道的建設、客戶的開發、管理與維護等等。
三年過去了,我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員工,成長為部門經理,這也算是一種成功吧。
我剛走進辦公室,劉若松就拿着一盒月餅跟了進來。
「老大,前幾天女朋友去杭州出差,帶了一盒月餅回來。我專程拿來孝敬您。」
劉主管劉若松,是我的心腹。
劉若松學歷不高,能力不強,性格方面也有些問題,喜歡耍小聰明,諂上而欺下。
本來我也不太喜歡這種人。
不過劉若松很忠心。
不像另外三位主管,資歷比我還老,尾大不掉,讓人很頭疼。
我剛升職那會兒,下面幾個主管都不服氣。
只有劉若松站在我這邊,要不是他,我怕是也坐不穩這個位子。
職場就是這樣,講究拉幫結派,山頭主義。
既然劉若松對我忠心,那就夠了。有我在,就少不了他的好處。
經常聽到有人在背後罵劉若松,說他是蘇經理的狗。
還有人這樣說,蘇經理吐出來的痰,劉若松兌水喝了三年,還說真好喝。
有一次,劉若松犯了錯誤,快要呆不下去了,是我保了他。
不為別的,就是因為劉若松對我忠心。
要是劉若松做不下去,走了,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。
我和劉若松,就是這樣一種關係。
關起門來,我們就是自己人。
作為上司,我必須護着劉若松。因為他對我而言,很重要。沒有他,外面的人在想什麼做什麼,一點風聲都收不到。萬一哪天罷工了,我怕是還蒙在鼓裡。
我對劉若松當然也很重要。
每個月的小組評優,年底評選優秀主管,甚至崗位的晉陞,我都會選他。
這些都是職場的潛規則,我們都心照不宣,懂的人都懂。
「放着吧。」
現在的我,哪有心情吃什麼月餅?
白雪梅一大早,就發了一張很暴露的照片刺激我。
她還說,今晚必須要去【紫園大酒店】,不然就要行為升級了。
我不知道,她所謂的【行為升級】,具體指的是什麼?
不過可以肯定的是,不會讓我好過。
這種女人,誰惹誰倒霉。
陸寬也打電話給我了,他說今天陰轉晴了。
他說的自然不是天氣,而是白雪梅。
白雪梅的態度有所改觀,沒有再說離婚的事情。不過白雪梅現在已經不讓陸寬碰了。
不知道白雪梅又想搞什麼飛機。
大清早就碰到這些破事,哪裡還有心情吃月餅?
劉若松也是人精,善於察顏觀色,揣摩人心,很快就看出我碰到事情了。
「老大,有用得着的地方,儘管說。」
劉若松這個人真是奇怪,他是市場部的主管,對待自己的本職工作,總是打馬虎眼。
不過只要是我交待的事情,哪怕跟工作毫無關係,他也一定會傾盡全力去做好。
有時候,我也挺佩服他的。面對我的上司——【總監】,或許我也應該像劉若松這樣才行。
不過我和白雪梅這破事,絕對不能讓別人知道。
「想什麼呢,月餅收下了,出去幹活吧。」
都是自己人,說話隨便得很。
「好嘞。」
劉若松屁巔屁巔地要走。
不過剛走到門口,他又重新折了回來。
「老大,這兩天有人在茶水間說你壞話。」
看劉若松的表情就知道,他也拿不準該不該講,說完,一直盯着我。
我……
「說什麼?」
「不是什麼好話,我也不好意思說。」
「說就是了。」
「他們說,你跟一個女的去酒店開房。」
這話說出來,我腦海里【嗡】地一下,就炸響了。
真的是,怕什麼來什麼。
本來以為是密不透風的事情,都傳到公司來了。
我猛地拍了一下辦公桌,怒道:「哪個不要臉的,在這裡胡說八道!」
沒辦法,必須要穩住。
不然,這事越傳越遠,那就混不下去了。
部門經理,月入一萬八,這樣的工作,對我這個階層的人來說,還是值得珍惜的。
「就是……那個雷艷啊。」
是她啊。
我一聽是雷艷,又有點心存僥倖了。
這個雷艷,是公司出了名的長舌婦,喜歡搬弄是非、巔倒黑白。再好的事情,從她嘴裏說出來,就會變味。
雷艷這個人,最喜歡在背後議論別人,公司上下,幾乎沒有人能逃得過她的荼毒。
我的頂頭上司,市場部總監王秀麗。
人家可優秀了。
到了雷艷這裡,成了同性戀。
雷艷還說過人事部秦總,說他是個小氣鬼,喜歡貪小便宜,有一次雷艷親眼目睹他把食堂的紙巾拿回家裡。
這些事情,當然沒有一件是真的。
全都是雷艷胡編亂造的。
認識雷艷之後,我才知道,這個世界上,真的有一種人,嘴裏沒有一句真話。
雷艷,就是這麼一個奇葩的存在。
雷艷說我跟別的女人去開房,自然也不會有人相信。
「切,謠言止於智者,這話你也信。」
是時候發揮演技了,我白了劉若松一眼。
「我當然不信啦,這賤貨禍害過的人還少嗎?我只是替老大感到不值,平白無故地,被人背後潑髒水。」
劉若松不愧是我的心腹,說話總是向著我的。
「讓她說去吧。公司老油條了,差不多十年工齡了,誰能拿她怎麼樣?能炒早就炒了。」
十年工齡,炒掉她的話,按照勞動法,得補多少錢來着?
我就不去算了。
「這樣吧老大,我敲打一下她。」
看見沒有,這就叫忠心。這些事情,都不需要交待的,自動自發去做。
不過我還是勸住了劉若松:「不用。」
這種事情,最好的辦法,是冷處理。讓它自動沉澱,不要去攪和。不然只會越攪越臭。
這只是謠言!
在沒有確鑿的證據之前,我必須意志堅定,絕不能自亂陣腳,以免露陷。
劉若松想了想,又說:「老大,周末一起去踢足球吧,放鬆一下。」
「再說吧。」
踢球?還有心思踢球?
我的人設都要崩了,還踢球?
劉若松這才出去。
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,神情有點獃滯。
我走到玻璃牆邊,看着樓下熙熙攘攘的人群,有一種上位者的自豪感。
打拚這麼多年,才坐上這個位子,絕不能讓自己倒下。
看看那些送外賣的,頂着烈日狂風,辛辛苦苦,一個月能掙多少錢?
這個世界,很公平的。
想要高薪工作,就一定要付出等價的勞動來換取。
市場部經理,壓力大點也很正常,一個月一萬八的工資,多少人虎視耽耽啊。